01

“我们掉进海里了”。

1993年播出的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中，女主角郭燕刚降落在纽约机场，就在陌生的英语环境中溺水身亡，不知所措。

那是每个人都渴望出国的时代。有些人想镀金，有些人想得到黄金。语言已经成为他们需要克服的第一个障碍。

早在 1980 年代，中国就出现了英语学习热潮。 1984年，国家开放自费出国留学。在接下来的五年中，参加托福考试的人数从285人上升到18000人，增长了63倍。 1990年，中央正式确定出国留学政策：支持留学、鼓励回国、自由出入。出国越来越受欢迎。

英语不错的中国人跑在前面。

女演员陈冲19岁获得百花奖。1981年，20岁的她抛下一切赴美留学。这个励志故事的背后，是她成长于一个医学世家。她的祖父和祖父都是医学博士，在英国和美国都有丰富的留学经历。父母双方都是医学院教授。她被邀请到纽约做客座教授。英语，对于陈冲来说，只是他从小就习以为常的工具。

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纽约所代表的西方世界是遥远、神秘且极具吸引力的。

1986年，后来成为微软（中国）董事长的唐骏从美国回国时，亲戚朋友同学都挤上了一辆从常州开往虹桥机场的大巴迎接他。虽然他只是一名留学生，但场面宏大，犹如奥运健儿归国。 .

对于演员洪晃，从美国高中和大学回来后，他总是很自豪，“从国外回来的人，一开始就有一种优越感。走在王府井的茫茫人海中，我们总觉得我们比别人高一点。”。

出国改变命运乃至社会，现实世界的成功故事比《北京人在纽约》更精彩：

1991年，北大毕业生李彦宏收到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录取通知书，1999年带回百度；张朝阳获得博士学位。他移居中国并将其命名为搜狐。同年，马云没有出国留学，而是去西雅图拜访，带回了阿里巴巴。

马云的学历没有前两位高，但英语不错，十几岁就可以在西湖边和老外聊聊天了。

然而，并不是所有说英语的人都能实现出国的梦想。钱是另一个关键问题。

1990年，农民子弟俞敏洪因擅自举办培训班，被迫离开北大，月薪120元。他拖着行李拖着三轮车，在中关村第二小学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发现了一个20年前的漏雨处。一平方米的小房子，创立了新东方。他的目标是赚10万元，其中6万元出国留学。

结果，到了学年末，他赚了30万元，他不甘心。到1994年，收入直奔1000万元。之前联系过的美国大学又发了通知，这次承诺全奖，但俞敏洪已经不为所动了。

1995年，俞敏洪终于出国了，但不是出国留学，而是看望老朋友。音乐大师徐小平找不到工作，被俞敏洪邀请到新东方。后来，在贝尔实验室年薪7万美元的王强也被请了过来。

2006年9月，新东方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这个阶层的年轻人不再相信学习英语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成为第一家在美国上市的中国教育公司。俞敏洪身价16亿，跻身教育富豪之列。王强和徐小平也成为了亿万富翁。随后，徐小平、王强成立真格基金，新东方架起走出去的桥梁，真格基金投资归国人才，三位老合伙人开启人才进出口闭环业务。

一个叫罗永浩的年轻人曾经站在一个闭环里。

在两次试讲失败后，他给俞敏洪写了广为流传的求职信，“给我一个面试或试讲的机会，我会是新东方最好的老师，最坏的情况下会成为‘一个’。”

那是 2000 年。传奇而躁动的 90 年代刚刚结束，更多的人正在加紧脚步，拥抱现实。罗永浩混杂着两个时代的味道。

28岁，中年危机即将来临。他开始阅读畅销书区的《致富速成法》。然后他听说新东方的培训学校“年薪百万”，他就下定决心要加入。但他不是一个只想赚钱的年轻人。 《老罗语录》之所以走红，不是因为浅薄的幽默，而是因为价值观，更有90年代气质的理想主义价值观。

当然，《老罗语录》是后来才流行起来的。 1990年代，最受欢迎的英语老师是李扬。在许小平的记忆中，疯狂英语曾经是新东方追求的目标。

1994年，李扬从广东人民广播电台辞职。在学校二年级的时候，他下定决心要推广一种疯狂的英语学习方法。他迅速风靡全国。他出现的演讲场地，和圣母院一样，“被锁在里面，外面有成百上千的人。”

1999年，李扬在北京太庙演讲。阳光明媚。他站在台上对着观众大喊：

“从小教育孩子，学英语的目的就是两个字——Make！Money！”

“征服英语，振兴中国！”

全场数以千计的人举起手臂与他一起高呼，成为那个时代英语学习热潮中最闪亮的注脚。

02

2000年前后的北京CBD正符合中国人对纽约的向往。

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大楼入口铭牌上闪闪发光的跨国公司名称，以及衣着精致的年轻白领。今年，中国第一家星巴克在国贸商城一楼开业。从此，来自西方的“白领”概念更加具体地展现在中国人面前：

穿着西装打领带，拿着星巴克，和同款衣服的同事有说有笑，其中可能有一两个外国人。

这个形象让中国人羡慕了十年。 1990年代，中国改革开放力度加大，微软、摩托罗拉、IBM等一大批外资企业纷纷进入中国。

那时这样的故事很多。

原西门子大中华区首席财务官唐奋伟，毕业后在国家发改委工作，月薪仅120元。跳槽到外企，三个月工资涨到1000元。

曾任联合利华大中华区副总裁的曾希文，1993年刚入职联合利华，月薪3000元。当时被认为漂亮的局级干部只拿到1000块钱。

而且当它传播到人们身上时，它变得更加耸人听闻。例如新东方英语培训价格高中，一名翻斗工人，因为英语流利，成为了一家外企的总经理。这种无法证实但令人信服的故事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2000年5月，华尔街英语也在国贸商城开设了第一家店，对外标语：改变你的未来。

次年，中国申奥成功，东道主杨澜用英文最后的申奥表态引起轰动，她也成为了“国宝级”主持人。中国申办2000年奥运会时，她入选代表团，主要原因是在东道主中，她的英语最流利。

今年的另一件大事是中国成功加入世贸组织。整个国家都兴奋起来，尤其是年轻人——更大的世界正在他们头顶慢慢展开。而如果你想进入它，英语似乎是那一步最坚实的阶梯。

只有爬上去的人才有机会。

英语培训机构迎来了黄金时代。英孚、韦伯、华尔街、美联逐渐成为领头羊。

其中，华尔街英语和英孚英语都不是本土公司。公开资料显示，华尔街英语由Luigi.T.于1972年在意大利创立。佩切尼尼，2000年进入中国。英孚英语于1965年由Bertil Hult在瑞典创立新东方英语培训价格高中，1993年在中国开设第一家店。

1998年，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计算机系的高伟宇嗅到了职场英语培训的商机，辞去了交通大学的教职，在上海创办了Webo English。

微博英语成立初期采用连锁店经营模式，装修亮眼。那个时候，补习班大多还是简陋的出租屋。微博英语所营造的奢华感，让很多有经济实力的人蜂拥而至。 .

但风景并没有持续多久。 2000年进入中国的华尔街英语凭借高端的装修设计、外教资源和营销手段抢走了韦伯英语的风头。内卷从这里开始，从那时起，豪华的接待大厅、国际化的宣传形象、穿着正式的服装、精致的妆容、流利的美式口音英语成为了英语培训机构的标准。

这一切都是为了烘托气氛：贵。

03

“如果你现在不开始学英语，几年后你的年薪可能会低于我的月薪”。

小雅被这句话刺痛了。

2018年，小雅刚毕业，被业务员带进华尔街英语店。一位名叫 Selina 的课程顾问接待了她。 Selina看起来不到30岁。她说话优雅，气质非凡。一番推销后，原本没有报考计划的小雅参加了考试。自我介绍。

（华尔街英语自己的英语评分系统）

Selina 告诉她，学习英语很重要。她的学生学完后，去了外国公司，很快就赚了几百万。之后，她不断夸奖小雅的语言天赋，并鼓励小雅申请折扣，只需7.8万元。

小雅被数量吓到，连连拒绝。赛琳娜没有放弃。得知小雅刚刚找到一份月薪4000元的工作，她一脸夸张的说道：“天啊，你的月薪都不够我买水果。”后来她告诉小雅，如果英语不够好，以后的晋升空间会很有限，年薪可能不会超过她一个月。

为了不被时代遗忘，小雅报了班。

事实上，2018年的华尔街英语已经陷入了时代的阴影。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在线学习英语，这是一种更方便、更便宜的选择。

2013年以来，拓辞、百辞鉴等英语学习软件相继出现。后来的在线英语学习应用，如 51Talk 和沪江英语，直接威胁到华尔街英语等老牌英语语言机构所在的城市。

其中，价格是最厉害的杀手——普通版华尔街英语。学费2万元起，VIP班8万元起，VVIP班甚至可以达到每年几十万。在51Talk这样的在线平台上，一对一外教课的平均费用在70-80元左右。

新冠疫情让这次迭代更加凶猛。

越来越多的线下培训机构被推到了生存的边缘。华尔街英语在全国有 39 个学习中心，几乎都位于市中心，在人流量大的购物中心，这意味着高成本。急于发展在线教育，但入局显然为时已晚。

资本早早地站起来了。据黑板洞察研究院统计，2007年至2020年，成人英语培训行业融资项目中，有近6家机构涉及线下业务，占比19.35%。但是，项目列表中没有单一的线下机构。

2019年韦伯英语出现雷暴，今年8月华尔街英语出现雷暴。当年的“四强”中，剩下的两人也处于危险之中。英孚出售中国市场业务，美联英语股价跌至0.$5。 2020年资产负债率为146%，资不抵债。

困难的不仅仅是线下业务。

English Fluency 和 51talk 曾经是成人英语学习应用的两大标杆。前者于2018年8月上市，连续多年亏损。现在其市值缩水90%以上，即将私有化退市。 ，逐渐从成人英语向青少年、K12在线英语转变。

艾瑞咨询2020年8月11日发布的《2020年中国成人英语市场研究报告》显示，2020年成人英语市场预计萎缩约37.6%至595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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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就像从一个大梦中醒来。

底线是这一代年轻人不再相信学习英语可以改变未来。

04

在很大程度上，互联网的兴起确实把世界夷为平地。

在过去，精通英语将具有信息不对称的优势。如今，随着互联网的普及，这已不再可能。英语教育的普及，普遍提高了青少年的英语水平，借助互联网工具，足以应付大部分场合。

美国和欧洲不再是“天堂”。中国经济的崛起，让这一代年轻人更有文化自信。在 2021 年《财富》世界 500 强榜单中，中国有 135 家企业上榜，连续两年位居榜首，而美国只有 122 家。

出国留学的意义正在被重新讨论。出国留学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回国后发现就业竞争力甚至比不上国内的研究生，因为后者在国内的实习机会比较多，相当于拿到了公司的垫脚石。

外国公司的金光已经褪去。

早在《2016中国大学生就业报告》中，外企就业比例从2013年的11%下降到2015年的9%，而在2018年的《应届大学生就业选择报告》中，外国公司排名最后一位。

对于这一代大学生来说，如果想要“稳定”，他们会选择国企事业单位，如果想要“大发展机会”，就会去互联网大公司。不如BAT，TMD。

在知乎的问题“学英语会改变生活吗？学好英语能改变平庸的生活吗？”，最高答案是“不，停止学习”。几年前在微博上有人开玩笑说，现在的年轻人如果想改变自己，就开始锻炼和学习英语。

华尔街英语的衰落已成为历史必然。

在更快的时代步伐下，所有的时间都付出了，成本和回报都要计算。当英语不再是创造更美好未来的必要工具时，年轻人转向新的学习领域。

花7.8万元报名华尔街英语的小雅，这两年都后悔了。她发现，在职场中，良好的英语并不能提高绩效并获得更多机会。今天，她更喜欢学习视频编辑。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papi酱靠短视频走红，最终成立了自己的MCN组织；北邮大学大二学生他在B站上传了一段关于5G技术的视频，成为最有名的科技博主，得以采访雷军，与库克对话。就算不说这些网红博主，在抖音上，靠短视频赚大钱的素人也太多了。

某 Python 培训机构也标榜“学英语不如学 Python”。

2021年全国程序员平均月薪为14926元，而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新东方英语培训价格高中，毕业后入职月薪2万的情况很普遍，每年的涨幅是也在10%到20%之间。在麦麦的通讯领域，外企已经相当于低工资了。

类似的成功模板已经成为新时代不同的主角。今年5月，一则新闻走红。文学贵，1997年中学生，原本是深圳电子流水线上的工人，但通过自学代码，在豪华写字楼里当上了月薪几万的程序员。

很多年轻人心中对英语的幻想破灭了。

《中国日报》报道，2001 年，仅在北京就有 20 万人参加了英语培训。有网友回忆，父亲早出晚归的时候，并不是因为加班，而是为了学习英语，而且大部分工资都花在了报到工作上。当引用一位成功的长者教导孩子的故事时，父母会说：

“像他一样，学好英语。”

20年后，这样的对话恐怕再难找了。

制作人：夏雨